*（十二）
*来来来，精神梳理。胡编乱造预警ing
曲和驱车沿着主干道行驶。
大雪后的高速公路像一幅灰败的旧画，防护栏外侧的白衬着车轮下道路的灰。印着车辙的路面在尽头处与压得极低的天空重合。发动机突然发出不妙的警告声，踩到底的油门失去了作用，车子无力地往前又挪了一段距离，直到发动机彻底沉寂下来。
曲和将车门摔上，抬头看了眼天色。
他沿着主干道的边缘向前走，鞋子踩上积雪发出“嘎达”的声响。
走了一段距离才感觉到寒冷，曲和的鼻尖和耳朵冻得发红，指尖也感觉到细微的刺痛，这才想起来厚外套落在了车里。他回头看，身后的路和他去往的方向一样空荡，连脚印都没有留下。
曲和吸了吸鼻子，将两手环抱在胸前迎着风继续前行。
皮鞋里的脚趾已经冻得几乎没有知觉，好像全部和袜子融为一体了。
地面突然出现一道褶皱，曲和半蹲下去查探。原本的折痕在他手指碰到的瞬间裂开一个口子，细长的一条缝隙。曲和试着用手剥开裂缝，发现手指的僵硬程度不比脚趾差多少。他将手放到嘴边，企图用自己哈出的气团让冻僵的手指找回一些知觉。
狞猫轻巧地落到曲和身边，冲他叫唤一声后跑开两步再停住回头看他一眼，似乎是招呼他赶紧跟上。
曲和起身翻过高速公路的护栏，跟着狞猫往积雪的山林深处去了。
因为气候的关系，林子里的树都只剩下枯槁的枝杈，这些树枝交叠在一起也足够遮挡住外面的光线。越往深处走越暗，曲和小心翼翼避开埋在雪地里的石头和断树枝。
狞猫在一处洞口前停下，开始刨覆盖住洞口的雪和泥土。曲和随手捡了根粗树枝，帮着它一起挖。
感觉到树枝戳到铁盒一样的东西，曲和将手中的“工具”扔到一边，蹲下身开始用手扫开残留的泥土，狞猫乖巧的让开坐到曲和身边看着他动作。
曲和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拿起来，重，这是第一感觉。铁质的盒子表面已经产生锈痕，感觉应该就是这个，曲和全凭蛮力将盒子打开，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麦林枪。他将枪从盒子里取出来，略微思考片刻，重新站起身来外高速公路的方向跑去。
曲和将手中麦林枪的枪口对准地上的裂缝，侧头看一眼身边的狞猫，狞猫也看着他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，下定决心一般扣动了手中的扳机。
子弹射进地上的裂口，瞬间爆炸。整个地面像是被摔到地上的玻璃，出现裂纹再碎裂开，碎片四溅。曲和下意识护住脑袋，腾空后在下坠感中失去了知觉。
再醒来，已经置身于一片沙漠之中。
曲和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抓一把刚才雪地里的雪带上。原本冻僵的四肢早就被太阳烤暖了，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像一根离开冰箱的冰棍——马上就要融化了。
曲和脱了外套，贴身的T-恤早已经被汗水浸透。
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刺眼的光，低头是沙子反射的金黄，抬头是晃花眼的无数个太阳。曲和用双手在眼睛上搭一个凉棚，稍微缓解光线对眼睛的刺激。
他艰难地翻过一个沙丘，终于看到了人影。
黄日跳弯腰拖拽着地上的一具尸体，角雕盘旋得很低，巨大的翅膀挥赶着成群的秃鹫。它的翅膀因为和秃鹫的缠斗被咬掉了一些羽毛，光秃秃的看上去有些滑稽。
曲和顺着沙丘滑下去，看着黄日跳将手中的尸体放好，又去拽另外一俱。
被黄日跳堆在一起的尸体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，有的是因为枪伤毙命，有的伤口就比较诡异了。曲和往黄日跳的去往的方向追去，爬上一个小沙坡向下望去，黄日跳在尸体堆里翻找着他的同伴。
曲和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——人类和丧尸的尸体混在一处，各种残肢交叠，血水和浓稠的体液被太阳烘烤出刺鼻的气味。
黄日跳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曲和，面无表情、语气淡漠：“搭把手。”
曲和跑近才看出真正不妥的地方，这些尸体全部穿着同一支部队的制服，无一例外。
“所以你才逃跑？”
黄日跳将一只断掉的手臂扔到旁边，抽空回了曲和一句：“看到他们身上的枪眼了吗？”
曲和点头。
“看到我了吗？”黄日跳低头继续着手里的工作，“我是唯一活着的，明白了吗？”
曲和震惊地看向忙碌着的黄日跳，“所以你就一直在这埋葬他们？”
黄日跳不再说话，曲和拍开他拽着尸体的手，“你这是在做无用功你知道嘛！”
驱散秃鹫的角雕鸣叫起来，原本盘旋在尸体上方的秃鹫也消失了踪影。黄日跳丢下手中的尸体，改为拽住站在他面前的曲和，“跑！”
曲和见过涨潮时的大海，海水击打上岩壁的声响曾让他对大自然产生敬畏。此刻和黄日跳一起躲在石头洞里，外面被风夹带着呼啸而过的沙砾让他再次心生敬畏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重复？”曲和终于明白困着黄日跳的东西是什么了，“我告诉你一个祭奠他们更好的办法。”
黄日跳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曲和的轮廓，他看到曲和站起身来推开他们头顶上的挡板，制止的话还来不出口，外面的日光就泻了进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文博远见到曲和推门出来赶紧凑上去。
曲和左右看了眼，不答反问：“韩奕呢？”
“守着门呢。”文博远回答了曲和的疑问，接着又问一遍，“黄志雄怎么样了？”
曲和想了想才点头，“应该控制住了。”
“你俩不那什么吗？怎么叫‘应该’？”文博远着急，“这马上就要撤离了，到底行不行啊！”
曲和冲他笑着耸了耸肩。
曲和日记
祜弁213年4月22日
其实我早就知道黄日跳的心结是什么，早在和他感官同步的时候我就窥探到他的这段记忆了：一起出任务的战友突然丧尸化，一口咬上身旁毫无防备的人，然后就是惊慌失措或是不知所措的混战，再然后，活着的只剩下一个人。
黄日跳把自己困在一个错误的地方，重复着错误的埋葬方式，解开这个困局其实不算难，却要足够的狠心。
我虚构了一场火，烧光了沙漠里那些丧尸化的、未丧尸的尸体，风暴扬起漫天的沙子和骨灰，我和他就站在风暴中央，任凭周遭各物被风扬起拍打到我们身上。黄日跳始终站在原地盯着我，我实在是被风沙刮得疼了，于是慢慢撤回了精神力，等风暴平息下来后我拍干净手掌后告诉他：你看，其实一切就是这么简单。
黄日跳的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握生吞活剥了一样，于是我问他：你那把麦林枪有足够的子弹误伤到这么多人吗？
我看到他眼神里的动摇，于是接着开口问：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让人丧尸化的原因吗？你如果是想弥补或是什么，不应该去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安生吗？你困在这里不断的移动尸体有什么用呢？
我把话说完后，我们又回到沙漠中躲避风暴的石洞里。外面的风沙已经停了，我和黄日跳黑暗中又静默地呆了一会儿，终于他站起身来，推开洞口的挡板。
我看着黄日跳将零散在各处的尸体拖拽到一处，像他无数次做的那样，不过这次风暴再来的时候，吹散的不是埋进沙海的尸体，而是散落在沙子间隙里面的骨灰。
等我们再次从石洞的黑暗中走出来时，外面的沙海已经全部被风带走了，荒芜的戈壁有幼嫩的绿色小草努力生长着。
黄日跳沉默了片刻，对我说：你可以出去了。
于是，我乖乖地离开了他的精神域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