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（九）
曲和知道黄日跳一整夜都没有睡着。体育馆内的嘈杂声持续了一整夜，别说五感敏锐的哨兵，就算是个普通人，也很难在此起彼伏的哀叹和啼哭声中熟睡。曲和自己也很疲惫，光是屏蔽掉四周的各种情绪就耗尽了大半精神力。
灾难后的早晨，在一阵砸门声中到来。守在门边的警察将铁门拉开一点缝隙，门外哀求的声音变得清晰。
“求求你们，救救我的妻子，她马上就要生了，求求你们！”
有那么一瞬，体育馆内静了下来。
年轻的孕妇脸色惨白的瘫坐在轮椅上，表情痛苦，嘴里因为阵痛发出的唔咽细微又衰弱。
男人几乎就要跪地哀求，守门的警察有些为难的互看彼此一眼。中年队长挺着啤酒肚踱到门边，往外看了一眼，公式化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，“去B门检查完拿到合格就能进来了。”
“那边排了好多人，我们……我老婆真的等不及了，她快生了……求求你……求求你们！”男人回身将年轻的孕妇推上前，随即跪了下去，“真的……求求你们……救救我的老婆和孩子……”
“哎呀，真可怜啊！”离得近的一位婆婆感叹一句后，开始数落挡着门的警察，“真是没有一点同情心呐！人家小夫妻这么可怜，简直是害性命哟！现在的年轻人啊……”
中年队长沉着脸，“请去B门先做检查。”
“求求你……求求你们……”男人仿佛听不见一般，不停地磕头哀求着。
守门的两个警察都有些心软，将目光投向中年队长，队长却并不为所动，拦着门口一步也不退让。
“真是狠心哟！”婆婆看不下去，摇着头骂骂咧咧地走了，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后还在碎碎念。
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被念得烦了，坐起身来大声骂了一句，“有完没完，死老太婆！这么好心，你出去接生啊！”
男人的咒骂引来了周围人的不满，好些人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。
“你们心眼好，你们出去救啊！”男人愤怒地站起来，“谁知道那女的是因为要生了还是被咬了才瘫在躺椅上的！”
“造孽啊！”婆婆用食指指着男人，“这样咒人家，简直是造孽啊！”
黄日跳感觉脑内最后一根保持镇定的神经也断裂开来，烦躁地从包里找出在超市拿的酒，仰头就是一大口。
曲和想制止他，奈何自己也被吵得无法思考。
黄日跳干了大半瓶酒，觉得那些恼人的声音终于降下去些许。他再次看向门口僵持着的几人，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去。
黄日跳刚离开，就有人盯上他留下的酒。偷偷摸摸挪过来背对着酒瓶坐下，左右观察片刻，悄悄伸手。
曲和一脚将酒瓶踢到，鞋尖顺带撞到偷酒人伸来的手。红色的液体从玻璃瓶内流到地上，湿了一片地板。偷酒的人被这变故吓得愣了片刻，回过神来，仰脸望向站着的曲和，破口大骂，“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！”
曲和冷着脸，低垂下眼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，提上黄日跳落下的背包追了过去。
中年队长其实也是受不了男人的哀求，但他必须强硬着态度按照规定办事，他不能拿整个体育馆内的人命做赌注。
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黄日跳的声音冷不丁的从队长身后冒了出来，“真被感染了，我来解决。”
“你凭什么解决！”队长说着转脸望向声源。
曲和有些担心，压低声音问黄日跳，“真的没问题吗？我看她脸色——”
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。
轮椅上上奄奄一息的年轻孕妇，突然口吐血沫。男人慌张地跪着挪到她身前，抓住女人的手喊着：“老婆！老婆！你怎么了！老婆！”
年轻孕妇双目瞪得老大，一对眼珠仿佛要冲出眼眶，嘴里涌出的血也越来越多。男人感受到女人肚子内的动静，慌张地向四处求助，“孩子，孩子……它在动，救救它……救救我的孩子！”
被这一变故惊吓到的人们全部忘了动作，重新躺回去的男人戏谑地问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婆婆，“老太婆，你怎么不去帮帮人家呢？”
婆婆瞪了男人一眼，“你，你胡说什么！我怎么会……我不会……”
男人冷笑一声没再说话。
中年队长差人叫来的医生发足狂奔，总算是赶到了。他的手抚上孕妇的肚子，想确认一下胎动的状况，掌心传来的感觉让他感到困惑。他对男人说了句什么，然后掀起孕妇的衣摆，让她鼓起的肚子暴露出来。
孕妇鼓起的肚子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，四周血管明显得能看清全部脉络，更加恐怖的是，肚子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像心跳一样收缩起伏着，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。
女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，嘴里也不再有鲜血流出。
“什么味道？”
问题被问出之后，人们开始用手捂住口鼻，四处寻找气味的来源。
黄日跳皱眉，夺过曲和手中拎着的包，刚掏出菜刀，女人的肚子上突然出现一个豁口，医生还来不及收回的手掌，被肚子里爬出的东西整个咬了下来。
“啊——”
刺耳的尖叫。
“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不会的……怎么会……”跪在轮椅边的男人失去心智一般喃喃自语着，他跌坐到地上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孕妇肚子里的“胎儿”冒出头来，嘴里还叼着它母亲的胎盘。
黄日跳推开目瞪口呆的警察，手起刀落，砍下那个“婴孩”的脑袋。圆形的脑袋滚落到男人的身边，吓得他赶忙蹬腿退开，“不是的……不是的……怎么会……不是……这事梦，对，这是梦……”
“黄志雄！”曲和惊叫一声，拔出身后背着的锯齿条，“还有一个！”
矮小的黑影“蹭”地一下窜进体育馆内。
“造孽啊！”一直观察着门口动态的婆婆惊呼一声，打破了体育馆内凝滞的气氛，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。
躺在地上的男人站起身来，“都他妈的是你在逼逼！”
兴许是刚出生的原因，“胎儿”的袭击目标全部是小孩。黄日跳追上它，来不及挥刀又被逃脱。
整个体育馆内人仰马翻，四周的警察即使瞄准了目标也不敢随意开枪，“胎儿”的移动速度太快，一不小心就会伤及无辜。
黄日跳将角雕放出来，通过它追击的方向判断“胎儿”的逃跑路线，曲和配合着黄日跳，将“胎儿”堵到墙角。那青紫色的小家伙机械的晃动两下脑袋，发现自己被堵死，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，张开嘴直扑向曲和。曲和用锯齿条将人挡住，奈何锯齿条过于柔软，嵌进“胎儿”的嘴里，两端贴上它的脸颊。“胎儿”还在向前，连几乎贴上曲和前倾的胸口。曲和弓着腰，慌乱撤步便重心不稳向前倒下。
黄日跳在曲和身体向前倾的瞬间，挥刀砍断“胎儿”的脖子。曲和倒下，“啪叽”一声将身下的尸体压出青黄的粘液。
曲和几乎是倒地后立即起身，那液体实在是恶心，只是他还没站稳，身后的人群又一阵骚乱。
“她是被树枝划伤的，不是被抓伤的！”体育馆另一侧的中年女人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往后退。“她不是被丧尸抓伤的！”
惊吓过度的人群根本不听女人的解释，执意要她交出孩子。
“不是，不是……”女人手足无措，只能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孩子死死挡在身后。
曲和看向那边，觉得人群中的每张脸孔都狰狞得可怕。
曲和日记
祜弁213年4月19日
文博远带人将骚乱的人群驱散，带着母女两人去B号门做了检查，确定不是丧尸造成的伤口，又将两人护送回来。小女孩一直跟在他身边不远处，兴许是觉得这样安全。
文博远又来找我们谈了良久，主旨就是希望黄日跳能留下来加入警队保护这里的市民。我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每一个都值得被保护，但是黄日跳显然没有考虑这么多。
黄日跳思考过后告诉文博远，等他们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就会离开。文博远欣然接受，他要的不过就是这一份保障。
晚饭的时候，文博远又单独问了我的打算，我告诉他我会跟着黄日跳。他冲我笑笑，从装着食物的箱底翻出一瓶上好的白酒递给我，并且嘱咐我要控制黄日跳的酒量。我把酒藏进了自己的背包，会给黄日跳喝它才怪，这酒留着以后受伤了还能当医用酒精消消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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