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（九）

火油顺着绝魂谷岩壁蔓延向下，带火的箭雨伴着“簌簌”的声响点燃谷底的荒草，圆木和巨石滚落碾压在火势中残喘的活物。

青灰的烟雾腾起，直直顶上苍穹。

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，刺激着崖顶上收割人命的“修罗”。

梅长苏一袭白衣，与周遭格格不入，他俯瞰谷底，飞流在一边的空地上捏着两块石头玩。梅长苏冷眼看着在大火中呼救的人群，忘了眨眼。

一股浓重的腥味涌上喉咙，梅长苏皱眉，这种感觉是他曾经熟悉的，迅速用手捂住嘴轻咳一声，黑色粘稠的血顺着指缝溢出。梅长苏苦笑，将掌心的血水甩到地上，喃喃自语，“我知道我该葬在这里，但不是现在。再等等，我会回来的。”

飞流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他，显然被吓坏了，“苏哥哥？”

梅长苏的手随意在衣摆上蹭了几下，上好的白色云锦立刻蒙上一抹殷红。

“没事。”梅长苏笑得云淡风轻。

“苏先生，谢大人在找您。”巩郎总算是找到了梅长苏。

梅长苏颔首，招呼着飞流跟上。

见两人入帐，谢玉开门见山地问，“苏先生可想好对策？”

梅长苏轻笑，“不知谢大人所问何事？”

“苏先生这样问了，就是已经知道了。”谢玉将地势图摊开到书案上，手指指向绝魂谷的位置，“若无后援，苏先生给我指的这条路可就是死路一条了。”

绝魂谷实则是石卢山断裂处的幽深隧道，石卢山远看是个“山”字形，而绝魂谷位于正中，是个极易被包抄的地势，若大渝军左右夹击而来的话，谢玉他们只能是被瓮中捉鳖。

“谢大人名门之后，也算有勇有谋。”

谢玉闻言挑眉，看向梅长苏的眼神显然是对他的奉承不怎么受用，“正面交锋并不惧怕，若被断了后路困死在这，那可真是死的窝囊。”

飞流这时接收到梅长苏望来的目光，重重的点了点头，应一声后转身出了帐子。门帘重新被放下，梅长苏轻笑，“困死在这好歹也算是死在战场，蒙冤而死才算是窝囊。”

谢玉知道他所指何事，脸上有些挂不住，厉声道，“苏先生到底有没有计策？”

梅长苏又是一笑，“谢大人可听过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’的典故？”

谢玉听他这话总算松了口气，却没料到梅长苏又开口，“只不过谢大人还是先抵抗一段时间。”

“……”谢玉总觉得眼前的青年虽然一副温和的模样，看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柔和的，但骨子却好像总对自己有一层敌意，不同于陌生人之间的那种疏离感，而是真真切切的恨意。“苏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？我既已决定出手，当然是要全力抗敌的……”

梅长苏不等他将话说完，点点头打断道，“有谢大人这句话，苏某也就放心了。”

“是否需要派人护送苏先生先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？”战场上的将领，骨子里终究还是看不起孱弱的书生。

“不必了。”梅长苏转身拔出谢玉挂在墙上的配剑，“我与谢大人一起守着这处。”

捷报一封封传回金陵城，写的都是谢玉如何骁勇善战、智勇双全，配合着赤焰军打败大渝军，却只字未提聂锋那封信的真伪。

梁帝仍旧坐在他的书案之后，手里翻阅着刚呈上来的折子，嘴里却询问着站在下方的夏江，“这事你怎么看呐？”

“聂锋将军的求救信确是伪造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。”

梁帝沉默片刻，扭过头去问高湛，“那个书生叫——”

“李重心？”高湛赶紧接话。

“李重心现在关在哪呢？”

“回陛下，那日您下令命言侯看管着。”

梁帝点点头，“可有查到指使之人？”

高湛思索片刻，“并未曾听说。”

“你派人去传个话，让他三日之内给朕答复！”

“是。”

吩咐完高湛，梁帝又看向夏江，“夏卿，你这次的疏忽险些就酿下大祸啊。”

夏江摸不清梁帝此时的情绪，赶紧跪下谢罪。

梁帝冲他摆摆手，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夏江退下后，高湛掩嘴在梁帝耳边说了句什么，梁帝点头，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不多时，一身夜行服少年从窗外闪了进来，对梁帝行了礼后直接报告道，“夏大人郊外秘密买下的别院内，确实住着一位夫人。”

“可看清长相？”

“虽然服饰不同，但与画像上那位夫人应当是同一个人。”

梁帝此刻立于房间内一处盆栽前，接过高湛递来的剪刀，修剪着盆栽的枝桠，“只有这些？”

“夏大人的原配夫人似乎已经察觉，这两日在收拾细软。”

梁帝“咔嚓”一下连枝剪掉一株冒出头来的花，“太子那边呢？”

“太子处并无异样，只是……”黑衣人犹豫片刻，“林帅那边能化解这次危机，全凭一名江湖人士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靖王此次前往东海，身边也跟着一位江湖人士。”

梁帝将剪刀放下，吩咐高湛清理它剪下的枝桠，“太过出挑就会被剪掉。”

高湛弯着腰收拾的手略停顿一下，“陛下大殿里的这些个花啊草的确实不适合有出挑的，但您去御花园里瞧瞧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草。倒也别有一番美感。”

梁帝听了他的笑了起来，食指虚指着高湛，“你呀，揣着聪明装糊涂！”

高湛也跟着笑，“陛下谬赞了。”

“行了，你先下去吧。”梁帝打发了黑衣人，在大殿内又站了片刻，“走，叫上宸妃和朕一起，去看看园子里争奇斗艳的花草是什么模样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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